溫度
作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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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土星貓抱起來的觸感還不錯。布朗寧在從斷裂的樹枝上掉落前一秒,不經意地想。
當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草叢之間,懷裡那隻受驚嚇而一動也不動的小貓咪,安靜地任憑他抱著,而倒在身旁的則是剛才經不起兩人體重而折斷的粗壯樹枝……還真不能從外表評斷一件事物的本質。
望著被升起的太陽逐漸照亮的天際,這是個多麼美好的清晨,可不是嗎?除去一些不想面對的現實的話。
剛才雖然幸好掉在草叢間才減緩了衝擊力,但是外衣被植物表面上凝結的霜所沾染,不用檢查也知道身上鐵定是白靄靄一片,寒意從衣物竄進體內,使他打了個哆嗦,他終於下定決心,不該一直茫然地躺在原地。
用盡力量站起來,與草叢的摩擦聲讓他想起,再不趕快拍去身上的白霜,等融化以後就要去替換件新的大衣。可是手上的麻煩卻使他無法鬆手。
「唉……」
心中滿是無奈卻又無可宣洩的布朗寧終於發出一股長嘆。
「……好冷喔。」
被融化的霜所浸濕,再加上清晨的低溫,他現在只想趕快回到溫暖的宅邸裡,看是要窩在火爐前還是去洗個熱水澡,不管怎樣,現在、立刻,他馬上就要回去。
懷裡的土星貓完全沒察覺到他的心意,只管著用爪子玩著他的黃色圍巾,突然,不知哪來的力氣一個拉扯,剛剛因為從樹上掉落而鬆開的圍巾輕易地被扯下,布朗寧下意識便想把圍巾綁好結果就在理智阻止他之前這麼把手放開,說遲時那時快,嘴裡咬著圍巾的土星貓跳下地面,就這麼奔馳往宅邸的方向而去。
「……我這個笨蛋。」
不幸中的萬幸,土星貓是跑進宅邸裡,接下來的追逐不用在外面繼續受寒,但布朗寧現在只想脫下溼透的風衣。
奔跑之中,他莫名想起聖女之子委託這次魔物脫逃事件的理由。
「因為布朗寧跑得很快。」那嬌小的人偶用直率而不做作的聲音說著。
「竟然不是因為我是個偵探!」雖然說偵探的本業也不是在捉貓。
他拐了個彎,途中遇到幾個早起的夥伴,但是沒有時間打招呼了。
終於,貓咪停下腳步左右張望,似乎是注意到沒路可跑,跳進旁邊一個敞開的房間大門內。
太好了,這樣一來就好處理了!
布朗寧馬上跟著衝進房間,然而,在踏進後的幾秒,忽然發覺自己踩到了什麼東西。
土星貓就站在眼前不遠處,不知為何停了下來,嗯,很好,可是……自己為什麼會失去平衡呢?
對了,剛才土星貓逃亡時,一直咬著一樣東西,那個東西,在從戶外到室內這段期間的拖行下弄得既濕又骯髒。
沒錯,那是他的圍巾。
意識到這點的下一秒,踩到自己溼透的圍巾而失去重心的布朗寧就這麼重重摔倒在地上。與地板間摔出了沉重的悶響。
──抓一隻貓咪,為何要如此辛苦?
不禁感受到自尊還有各種各方面的身心受到折磨,為了避免災害繼續擴大,他只好壓抑著想罵出口的心情,努力起身想把那個罪魁禍首好好抓起來。
一抬頭,卻注意到了一個紫色的身影。
布勞手裡抱著土星貓,看了眼前人的狼狽模樣再看向手中的貓,突然意會到了什麼,露出苦笑,卻又立即領會到這似乎不得體,而清了清喉嚨,道出了親切的招呼。
「早安,布朗寧先生。」
將風衣與帽子掛在一旁的椅背上,布朗寧兩手一伸趴在桌面,發出一股長嘆。
回想起剛才的整個過程,真是莫名艱辛,誰想得到抓一隻貓會如此困難,雖然說也不是普通的貓就是了。
望向縮在角落的土星貓,看起來竟然如此乖巧。真不知道剛才為何會如此不受控制。
他又打了個哆嗦,不知為何又開始覺得冷了起來,大概,是跑步過後變暖的身子又因休憩而冷卻下來了吧。
這個時候,香氣開始傳來。
這是溫和又厚實的味道,跟香菸的刺鼻感不同,充滿了包容性。
布朗寧望向布勞的背影,這不知道是第幾次喝到這位侍者泡的茶了,香氣雖然會隨著茶葉的不同而改變,但骨子裡都是同樣的樸實芳香。
彷彿被香氣包圍著,他不知怎的鬆了口氣。
「讓你久等了。」
布勞把盤子與白瓷茶杯放在布朗寧面前,與木質桌子間發出清脆的聲響。
「……奶茶?」杯子裡的液體是乳白色的。
「是的,我想說喝點甜的會讓精神回復得比較快。」
布勞接著將茶壺還有另一組杯子放到桌子上。
布朗寧邊謝謝他的好意,邊端詳著茶壺,猜想那剩下的茶應該可以再分成兩、三杯的數量,不過他喝一杯就夠了,剩下的布勞應該會自己喝掉或讓給其他人吧,比方說接下來要來廚房準備早餐的人員。
他勾起茶杯手柄,靠近嘴邊。
「……真溫暖啊。」
還沒喝入口,熱氣隨著奶香已經撲鼻而來,在外面受冷的報酬是這杯茶的話,感覺也值了。
將這句感想說給布勞聽,這位侍者立刻露出微笑。
「謝謝你的讚美,那麼早還要出門真是辛苦了。」
「沒辦法,是我自願接下的,誰知道那麼一大早會發生這種事呢。」
太陽還沒出來時,聖女之子就急促的敲著房門要他幫忙找尋脫逃的魔物,不過,他到現在還是不知道為什麼土星貓會在那種時點逃走,又為什麼第一個會跑來找他而不是侍者們……詳細原因或許之後再問吧。
「呼……真好喝!」
喝下第一口後,他不禁說出如此感想。
「謝謝你,我本來還擔心調配的會不合你的胃口。」
「不會,我覺得真的很好喝。」
他又嚥下一口,溫暖的甜味在他口中擴散。
而將嘴裡的液體完全喝下肚後,殘留在舌根的是茶和牛奶恰當的平衡感,處於清新與濃郁之間,又不會太甜。
更重要的是,這杯茶的溫度,驅逐了剛剛感受到的一切寒冷。暖意從奶茶經過的器官散發開來,全身彷彿都得到了治癒。牛奶的香甜,確實讓他回復了精神。
「好溫暖……」
他又忍不住發出這句感嘆,再喝下幾口。
「如果喝不夠的話,茶壺裡的這些還可以再喝喔。」
「嗯……我再考慮看看。」
一大早還沒吃早餐就喝太多甜的似乎不太好,雖然他有預感,自己可能經不起誘惑就是了。
他注意到,站在桌子對面的布勞正在倒他自己的那一份,望著奶茶從茶壺口緩緩流出,布朗寧莫名想到一件事情。
「布勞,你是先倒牛奶那派的?還是先倒紅茶?」
這似乎是自古以來的爭論,兩派都有人支持,不過自己倒是沒有堅持那麼多,喝的都是別人製作好的成品。眼前這位侍者,不知道是站在哪一邊的呢?
「紅茶。」布勞看來是早就想過這個問題,沒有多加思索便給予回應,「因為,先倒牛奶的話,紅茶的味道會比較不明顯。」
還真是符合他的回答。布朗寧想。
「不過。」侍者喝了口茶後,用一貫的笑容說。
「我覺得剛才的布朗寧先生比較適合先倒牛奶的,為了不凸顯紅茶的澀味,所以剛才是先倒牛奶。」
接著,布勞小聲地說:「這樣也很好喝」。
布朗寧默默看著專注在自己手中的茶的少年,這時他忽然覺得,或許,現在心頭上所感受到的這股溫暖,不單只是來自於手中的茶杯。
※
布列依斯把掃具放回置物櫃後,腳步沉重地回到了廚房。
「辛苦了,布列依斯先生。」
一進門就是布勞親切的問候,讓他不禁放下心中的大石。
今晨,布列依斯比起過往還要來的早起來,眼看時間正早,考慮是否該繼續休息時,心中卻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促使他下床去查看,一換好衣服到了一樓,注意到廚房傳來了奇怪的聲響,嘗試著敲門時,裡頭竟突然變得鴉雀無聲,生感奇怪的他一開門,發現了廚房的後門敞開,髒亂無比的料理台,就連地板也無法倖免。
「這本來應該是我們的職責,真的很謝謝你。」
布勞把用熱水溫好的馬克杯與茶壺放好,帶點歉意地說。布列依斯則是搖搖頭要他不要在意。
「不,我本來就喜歡打掃……而且維持乾淨人人有責。」
他無意間加強了後半句話的語調。
剛才在前往廚房外的置物櫃拿取掃具時正巧碰上了布勞,於是兩人就一起整理了廚房,回復應有的狀態。
在打掃告一段落,正要收拾工具時,布勞提議泡杯茶請他喝,順便休息會兒,覺得有點疲憊的布列依斯很快地便對這個提案表示同意。
「大概還要再五分鐘,請稍待片刻。」
「沒關係,你慢慢來。」
布列依斯看著布勞從櫃子裡仔細地挑選茶葉,覺得能有機會喝到茶就很感謝了。
──但到底是誰,在太陽幾乎還沒升起時來廚房搗亂?
會弄亂屋子的人絕對不可以放置不管,他非常想找出來教導清潔的重要性,但既然布勞已經知情,那侍者那邊應該會處理好,或許他就暫時看看狀況吧。
不過,從那些「殘骸」來推測,該不會那位使用者其實是在──
在他想到某些可能性時,無意間望向了料理台前的侍者。
布勞正將茶葉放進茶壺,然後動作熟練地拿起一旁的熱水倒進去,熱氣跟著冒出來,不到片刻,已經可以隱約聞到紅茶的香氣。
這個侍者喜歡紅茶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實際上確實也有人會拜託他泡紅茶請大家喝,不過,事實上這個人實在是太忙碌了,以至於很少有機會可以找到他空閒的時刻。
但布列依斯倒也能理解布勞那麼喜歡工作的心情,大概就跟看到髒亂就想去清掃的他一樣吧。
然而,打掃就算是他的興趣,想到一大清早還要處理這件事,仍讓他嘆了口氣。
看向牆上的時鐘,尚是清晨時刻。坐下來休息放鬆後,開始感到了些許的睡意。
畢竟本來就比以往早起了,現在會想睡也是無可避免的事,突然對下床前來打掃感到有些後悔,而且等等還有任務,如果能做點讓腦袋清醒的活動就好了,比方說……打掃……不行不能再消耗體力,還是早餐時多攝取點營養好了。
這時布勞搖晃茶壺,轉了圈,再將紅茶倒進馬克杯裡。
「那個動作有什麼意義嗎?」
只有一人在看的情況下,沒有必要展現多餘的花招,所以這個動作應該是有其意涵的。
「這個嗎。」布勞沒有回頭,用很愉快的口氣回答他,「將茶壺轉一圈比較能讓裡頭的濃度分配均勻喔。」
「原來如此。」意外上到了一課。
「好了,請用。」
盛滿紅褐色的液體的馬克杯端到了布列依斯的面前。
濃郁的香氣傳來。布列依斯拿起杯子,這才注意到,因為出門時只穿了簡單的衣物,加上剛才使用抹布接觸水,而使得雙手冰冷,他忍不住兩手捧起溫暖的馬克杯,小心不被燙傷,感受上頭的溫度。
方才注意力一直放在別的事物上,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感到有點冷。能夠喝熱茶算是正好。
不過,因為剛才整理被弄亂的料理台時也清洗過了弄髒的茶杯,布列依斯以為,布勞會選用馬克杯來裝是為了不使清洗好的杯子又要再洗一遍,可是現在發現,因為一般使用的茶杯底部較淺,馬克杯才能用兩手包圍住取暖,這是他的用意嗎?若是,真的很用心。
布列依斯拿起馬克杯觀察了下後,才喝下。
「……很好喝,紅茶的香氣很濃,但不會太甜,殘留在口中的澀味也很恰當。」
仔細品嘗,並很認真地說出了感想。他認為對食物或飲品的製作者來說,能夠完整地表達心得就是最好的報酬。
「謝謝讚美,幸好合你的胃口。」
「茶葉跟以前的不一樣嗎?」
「考量到要讓布列依斯先生提起精神,這次選的茶葉比較細緻,味道會稍濃。」
所以剛才在櫃子前挑選了段時間,布列依斯再次看向顏色深沉的茶面,露出了微笑。
「謝謝你的著想。」
這是為了他泡的紅茶,想到這點,有股暖意從心底升起。
布勞也回以微笑,然後緊接著把茶壺放到桌上。
「那麼,這些全都請布列依斯先生喝,算是感謝你的幫忙。」
「……等等,全部?」一聽到意料外的話語,布列依斯皺起眉來,「布勞,你不喝嗎?」
「不好意思,我接下來還有工作要忙,先失陪了。」
似乎是真的有事要忙,布勞沒有多說一句話,保持著笑容向他點頭行禮後,迅速地離開廚房,將門關上。
事情來的太突然,布列依斯只能坐在原地目送那位侍者離開。
或許剛才的打掃工作耽誤了他接下來的行程,注意到這點,讓布列依斯有點懊悔不該接受他的協助。
距離早餐時間還有兩小時左右,侍者一定有什麼要忙的吧。過去,他只在分配打掃工作時短暫介入了侍者們的討論,實際上的流程安排並不是很清楚。
然後,他這才注意到,只剩他一人的廚房空氣中有點涼意。
現在已是入冬的季節了,窗外凝結的霜隨著太陽的照射已經逐漸融化。
紅茶的熱氣彷彿反映出了微涼的氣溫,布列依斯又喝下一口。
「真溫暖。」
溫醇的口感,不會太膩,微澀的味道十分醒腦。
已經不會想睡了,茶壺裡留下的紅茶對他而言似乎過多,但又不能放到涼掉,這樣實在太浪費……分給外面大廳已經醒了的人們吧。
喝了紅茶逐漸放鬆下來,不知怎的,他覺得剛才應該拉住布勞,說服他留下來才對。兩個人一起喝茶,等到休息會兒後再回到崗位上。
或許是因為,身旁有人在的話會更加溫暖吧。
這時,廚房的門再次開啟。以為是布勞回來的布列依斯卻看到了令他意外的身影。
※
一大清早,傑多便纏著在路上剛好碰到的布勞泡紅茶給他喝。
「你以後就會知道泡茶給我喝是理所當然的!這是酬勞!」
說著這般令人摸不著頭緒的發言,表示詳情是秘密的他最終還是靠著死纏爛打之力說服布勞泡茶給他喝。
「傑多先生為何要那麼早起呢?」
布勞看起來並不是特別在意被強烈要求泡茶,很愜意地準備茶具,把所需物品都放置到了料理台上。
「我可是在太陽還沒升起時就起來了呢!不過原因也是秘密,跟我剛才說的有關。」
傑多說一直待著不動實在太冷了,並不打算好好坐著等茶泡好,在廚房裡不斷來回踱步。
他一回兒打開儲藏櫃偷看,又一回兒拉開冰箱翻找裡面的食物。
「布勞,早餐是什麼?」他拿出一包火腿片,然後又放回去。
「我不是準備早餐的人員,並不知道……倒是知道有人偷吃的話我可能就要收手不泡紅茶了喔?」
傑多心頭一驚,明明一直專注在準備泡茶,完全沒看向這邊,布勞是怎麼知道他在物色可以果腹的食物的?沒辦法,他只好聳聳肩把冰箱關起來。
回到椅子上,不擅等待的他又走到布勞旁邊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布勞似乎很習慣被注意了,並沒有任何不好意思或是拒絕的反應,還是很自然地進行下一個動作。
傑多想起,好像沒仔細看過他怎麼泡紅茶的,明明去打擾茶會吃點心時也順便喝了好幾次紅茶。這麼一看,動作真的既流利又專業,雖然他不是很懂,感覺就是很厲害。
「話說,傑多先生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嗎?比方說甜一點之類的?」
「不用……等等,還是特別一點好了,不要單純的紅茶。」
傑多突然臉色一變,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又趕緊補充。
「啊,我的意思不是說你泡的紅茶不好喔!就是……那個……」
「也跟那個秘密有關?」
「對對!就是那麼回事!」傑多對不用揭穿秘密這件事鬆了口氣,有點感謝布勞替他說話,然後再附加說明了一句,「你以後真的就會知道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
布勞微微笑著,接著從架子上拿下一個罐子。
「蜂蜜?」
「對,傑多先生不是說想喝特別一點的嗎?」
回到桌前的傑多在布勞把茶杯端上後,立刻接過手喝下一口。
「果然還是布勞你泡的茶好喝啊……」
「謝謝誇獎,這樣搭配如何?」
「超棒的,很甜。」
傑多實在懶得用什麼艱澀的用語,就這麼直接說出想法。
他直接一口氣喝完杯中的液體,然後把杯子放回桌上呼了一口氣。
「啊啊,舒服多了。」
感到很滿足的他往後攤在椅背上,覺得獲得了治癒,而且感到全身都溫暖起來,這才是好喝的紅茶啊,他想。而布勞還在仔細端詳手中的紅茶,並小心地喝了一口,看來是在研究味道如何。
他默默盯著對方,反正好喝就好了啊,不需要觀察那麼久吧。不過,布勞對於紅茶的研究精神真的很厲害,這次加了蜂蜜的新口味以後應該可以再喝到了。
這樣也好。
除了工作外有著能全心投入的事物還不錯。傑多想。
突然間,或許是紅茶的溫暖,讓他注意到低溫,又開始感到有點冷,趕緊再拿起茶壺替自己倒了杯茶。
已經是這種季節了嗎?他不怎麼喜歡寒冷的天氣,但是,盯著冒出熱氣的紅茶,覺得那樣的厭惡感就降低了些。這樣的清晨喝熱茶還不錯嘛。
「話說布勞,你比較喜歡什麼時候喝紅茶啊?」
「什麼時候……?」布勞似乎是沒想過這個問題,放下茶杯很認真地思考,「或許,像這樣的清晨也不錯。」
「是嗎?」
「是的,大多數人還沒有起來,一片安靜,宅邸裡還是充滿著涼意的時候。」
「配上一杯溫暖的紅茶,跟我想的差不多嘛。」
傑多很認同地點頭,然後逕自又倒了第三杯茶在自己杯裡。
想到這時候外面的植物都結霜了吧,能夠喝好喝的熱茶溫暖身心真是一大享受。
──不過,結霜啊……
「感覺跟霜很像呢。」
「霜?」
傑多又喝了一大口茶,接著說。
「凌晨的時候不是會結霜嗎?人在凌晨剛起來時也是會很冷的,就跟結霜一樣。」
「原來如此,或許真是這樣呢。」
覺得這個比喻很特別,布勞笑了笑。
但看到對方的反應,傑多忽然覺得,自己似乎講了很不好意思的話,但他在急忙想扯開話題前,卻又意識到了什麼。
「所以,『這時候』喝熱紅茶真的很不錯。」
他喃喃自語地說,接著,在心底暗自決定好了一件事情,對自己的判斷感到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總之,謝啦。很好喝。」
他們聊了幾句後,注意到茶壺已經空了的傑多,用這句話作為結尾。
「不客氣,能得到稱讚是我的榮幸。」
布勞一邊微笑著一邊起身開始收拾茶具。
而傑多默默看著他把桌上的東西都收走,有點留戀起剛才紅茶的溫暖。
看看時鐘,還沒到早餐時間,等等再回去睡的話,大概會起不來吃早餐,可是又不想一個人在寒冷的宅邸裡漫無目的的散步……
這時,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了放著幾塊餅乾的小盤子。
布勞把盤子放到桌上,面帶笑容地解釋。
「傑多先生,這是昨天晚上剩下的餅乾,我包好之後放在冰箱裡的……紅茶之後,來點甜點正好。」
傑多愣愣地看著這幾塊餅乾,不知道布勞是不是看穿他的意思,還不想要離開,所以才……
「抱歉,是不是太擅作主張了?還是傑多先生不喜歡吃過夜的食物?需要加熱嗎?」
「沒有不用了!沒這回事!我當然要吃!」
面對布勞面帶擔憂的神情,他趕緊否認並馬上拿走一塊放到嘴裡。
──說來也不可思議,明明是冷的,這餅乾吃起來真暖和。
※
「總之,雖然詳情無法告知,但拜託你了。」
前一晚,梅倫和路德再三提醒布勞,今天清晨一定要獨自前往廚房。
對這個突發的工作,除了地點與時間外,目的還有內容完全保密,雖然這狀況實在是非常詭異,儘管如此,畢竟是兩人同時拜託他的,布勞還是守約,在約好的時間來到了廚房門前。
因為工作,他本來就習慣早起,所以精神狀況沒有任何問題,只是對於門後的事情毫無掌握,擔心接下來面對的不知道會是什麼驚天動魄的情況。
深吸口氣,他敲了敲門。幾秒後,裡面傳來了聲音。
「布勞,可以進來了。」
這個聲音是聖女之子的,覺得更加疑惑的布勞握住門把推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桌上已經擺好的茶具,還有一陣紅茶香。
「大小姐,這是?」
他一時無法理解是怎麼回事,只見梅倫和路德站在聖女之子背後,都面露微笑。
「大小姐,就請說明吧,加油。」
路德像是要鼓勵般,輕輕拍了聖女之子的肩膀,梅倫則是投給布勞一個「就先聽聽吧」的眼神。
而備受注目的嬌小人偶,慢慢走到布勞面前,看來一時有點不知如何開口。
「布勞,那個,我想謝謝你。」
深呼吸後,聖女之子無機質的臉蛋,對著布勞綻放笑容。
「我想謝謝你,一直幫助我那麼多,為了我還有這個宅邸做了那麼多事情,我也想替你做點什麼,又知道你喜歡紅茶,所以想給你驚喜……我自己泡了紅茶。」她說出一長串話之後,將手指向桌子上的茶具,茶杯正冒著熱煙。
「大小姐可是練習了很久喔?為了不被你發現常常在一大早就來廚房了,還把廚房弄亂呢。」
「還為了試驗成品,把紅茶餵給土星貓喝,害土星貓逃跑。」
無視大小姐感到不好意思而抗議,路德和梅倫在一旁補充。
「這個,對不起,確實造成了很多麻煩,因為不想被發現。」一想到過去的事情,她有點歉疚的低下頭,但又隨即露出笑容,「可是,布列依斯告訴我方向,還有傑多也幫我試喝,他們都幫了我很多,我保證紅茶好喝!所以布勞──」
聖女之子的話語頓時打住。
因為她看到了眼前難以置信的景象。
「布勞……?有哪裡會痛嗎?」
聽到這句話,布勞才回過神來,察覺到臉上濕濕的。
──原來自動人偶也會流眼淚啊。
他漠然的浮出這個想法,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覺得有股抽象的溫暖在內心形成,應該是這股不知如何形容的溫暖,觸發了他的感情,眼淚才會掉下來吧。
「對、對不起!布勞,我是不是做了讓你困擾的事情?」
聖女之子手忙腳亂,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
對此,布勞拭去淚水後,面帶微笑的摸了摸大小姐的頭。
「不是這樣的喔,我很高興。」
他注意到一旁的梅倫和路德相視而笑。但大小姐依舊很慌張的模樣。
「可、可是,那為什麼會哭?」
面對這個疑問,布勞想了想,他完全沒有意料到大小姐會為他做了這件事。
對他而言,他從來不要求回報,不論是照顧大小姐、工作,還是幫別人泡茶,所有的事情本來就是自己該做的,所以,回禮或是酬勞什麼的根本就不需要。
但是,大小姐為他泡了茶。為了他。
想到這邊,那股溫暖又再次浮現。
在這樣的冬季,這個不可思議的溫度,原來自動人偶也可以感受的到。
紅茶的溫和香氣傳來,面對仍然面露不安的聖女之子,布勞微笑著這麼回答她:「大小姐,受到太陽照射的霜,是會融化的喔。」
想對布勞說的話:
其實,土星貓抱起來的觸感還不錯。布朗寧在從斷裂的樹枝上掉落前一秒,不經意地想。
當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草叢之間,懷裡那隻受驚嚇而一動也不動的小貓咪,安靜地任憑他抱著,而倒在身旁的則是剛才經不起兩人體重而折斷的粗壯樹枝……還真不能從外表評斷一件事物的本質。
望著被升起的太陽逐漸照亮的天際,這是個多麼美好的清晨,可不是嗎?除去一些不想面對的現實的話。
剛才雖然幸好掉在草叢間才減緩了衝擊力,但是外衣被植物表面上凝結的霜所沾染,不用檢查也知道身上鐵定是白靄靄一片,寒意從衣物竄進體內,使他打了個哆嗦,他終於下定決心,不該一直茫然地躺在原地。
用盡力量站起來,與草叢的摩擦聲讓他想起,再不趕快拍去身上的白霜,等融化以後就要去替換件新的大衣。可是手上的麻煩卻使他無法鬆手。
「唉……」
心中滿是無奈卻又無可宣洩的布朗寧終於發出一股長嘆。
「……好冷喔。」
被融化的霜所浸濕,再加上清晨的低溫,他現在只想趕快回到溫暖的宅邸裡,看是要窩在火爐前還是去洗個熱水澡,不管怎樣,現在、立刻,他馬上就要回去。
懷裡的土星貓完全沒察覺到他的心意,只管著用爪子玩著他的黃色圍巾,突然,不知哪來的力氣一個拉扯,剛剛因為從樹上掉落而鬆開的圍巾輕易地被扯下,布朗寧下意識便想把圍巾綁好結果就在理智阻止他之前這麼把手放開,說遲時那時快,嘴裡咬著圍巾的土星貓跳下地面,就這麼奔馳往宅邸的方向而去。
「……我這個笨蛋。」
不幸中的萬幸,土星貓是跑進宅邸裡,接下來的追逐不用在外面繼續受寒,但布朗寧現在只想脫下溼透的風衣。
奔跑之中,他莫名想起聖女之子委託這次魔物脫逃事件的理由。
「因為布朗寧跑得很快。」那嬌小的人偶用直率而不做作的聲音說著。
「竟然不是因為我是個偵探!」雖然說偵探的本業也不是在捉貓。
他拐了個彎,途中遇到幾個早起的夥伴,但是沒有時間打招呼了。
終於,貓咪停下腳步左右張望,似乎是注意到沒路可跑,跳進旁邊一個敞開的房間大門內。
太好了,這樣一來就好處理了!
布朗寧馬上跟著衝進房間,然而,在踏進後的幾秒,忽然發覺自己踩到了什麼東西。
土星貓就站在眼前不遠處,不知為何停了下來,嗯,很好,可是……自己為什麼會失去平衡呢?
對了,剛才土星貓逃亡時,一直咬著一樣東西,那個東西,在從戶外到室內這段期間的拖行下弄得既濕又骯髒。
沒錯,那是他的圍巾。
意識到這點的下一秒,踩到自己溼透的圍巾而失去重心的布朗寧就這麼重重摔倒在地上。與地板間摔出了沉重的悶響。
──抓一隻貓咪,為何要如此辛苦?
不禁感受到自尊還有各種各方面的身心受到折磨,為了避免災害繼續擴大,他只好壓抑著想罵出口的心情,努力起身想把那個罪魁禍首好好抓起來。
一抬頭,卻注意到了一個紫色的身影。
布勞手裡抱著土星貓,看了眼前人的狼狽模樣再看向手中的貓,突然意會到了什麼,露出苦笑,卻又立即領會到這似乎不得體,而清了清喉嚨,道出了親切的招呼。
「早安,布朗寧先生。」
將風衣與帽子掛在一旁的椅背上,布朗寧兩手一伸趴在桌面,發出一股長嘆。
回想起剛才的整個過程,真是莫名艱辛,誰想得到抓一隻貓會如此困難,雖然說也不是普通的貓就是了。
望向縮在角落的土星貓,看起來竟然如此乖巧。真不知道剛才為何會如此不受控制。
他又打了個哆嗦,不知為何又開始覺得冷了起來,大概,是跑步過後變暖的身子又因休憩而冷卻下來了吧。
這個時候,香氣開始傳來。
這是溫和又厚實的味道,跟香菸的刺鼻感不同,充滿了包容性。
布朗寧望向布勞的背影,這不知道是第幾次喝到這位侍者泡的茶了,香氣雖然會隨著茶葉的不同而改變,但骨子裡都是同樣的樸實芳香。
彷彿被香氣包圍著,他不知怎的鬆了口氣。
「讓你久等了。」
布勞把盤子與白瓷茶杯放在布朗寧面前,與木質桌子間發出清脆的聲響。
「……奶茶?」杯子裡的液體是乳白色的。
「是的,我想說喝點甜的會讓精神回復得比較快。」
布勞接著將茶壺還有另一組杯子放到桌子上。
布朗寧邊謝謝他的好意,邊端詳著茶壺,猜想那剩下的茶應該可以再分成兩、三杯的數量,不過他喝一杯就夠了,剩下的布勞應該會自己喝掉或讓給其他人吧,比方說接下來要來廚房準備早餐的人員。
他勾起茶杯手柄,靠近嘴邊。
「……真溫暖啊。」
還沒喝入口,熱氣隨著奶香已經撲鼻而來,在外面受冷的報酬是這杯茶的話,感覺也值了。
將這句感想說給布勞聽,這位侍者立刻露出微笑。
「謝謝你的讚美,那麼早還要出門真是辛苦了。」
「沒辦法,是我自願接下的,誰知道那麼一大早會發生這種事呢。」
太陽還沒出來時,聖女之子就急促的敲著房門要他幫忙找尋脫逃的魔物,不過,他到現在還是不知道為什麼土星貓會在那種時點逃走,又為什麼第一個會跑來找他而不是侍者們……詳細原因或許之後再問吧。
「呼……真好喝!」
喝下第一口後,他不禁說出如此感想。
「謝謝你,我本來還擔心調配的會不合你的胃口。」
「不會,我覺得真的很好喝。」
他又嚥下一口,溫暖的甜味在他口中擴散。
而將嘴裡的液體完全喝下肚後,殘留在舌根的是茶和牛奶恰當的平衡感,處於清新與濃郁之間,又不會太甜。
更重要的是,這杯茶的溫度,驅逐了剛剛感受到的一切寒冷。暖意從奶茶經過的器官散發開來,全身彷彿都得到了治癒。牛奶的香甜,確實讓他回復了精神。
「好溫暖……」
他又忍不住發出這句感嘆,再喝下幾口。
「如果喝不夠的話,茶壺裡的這些還可以再喝喔。」
「嗯……我再考慮看看。」
一大早還沒吃早餐就喝太多甜的似乎不太好,雖然他有預感,自己可能經不起誘惑就是了。
他注意到,站在桌子對面的布勞正在倒他自己的那一份,望著奶茶從茶壺口緩緩流出,布朗寧莫名想到一件事情。
「布勞,你是先倒牛奶那派的?還是先倒紅茶?」
這似乎是自古以來的爭論,兩派都有人支持,不過自己倒是沒有堅持那麼多,喝的都是別人製作好的成品。眼前這位侍者,不知道是站在哪一邊的呢?
「紅茶。」布勞看來是早就想過這個問題,沒有多加思索便給予回應,「因為,先倒牛奶的話,紅茶的味道會比較不明顯。」
還真是符合他的回答。布朗寧想。
「不過。」侍者喝了口茶後,用一貫的笑容說。
「我覺得剛才的布朗寧先生比較適合先倒牛奶的,為了不凸顯紅茶的澀味,所以剛才是先倒牛奶。」
接著,布勞小聲地說:「這樣也很好喝」。
布朗寧默默看著專注在自己手中的茶的少年,這時他忽然覺得,或許,現在心頭上所感受到的這股溫暖,不單只是來自於手中的茶杯。
※
布列依斯把掃具放回置物櫃後,腳步沉重地回到了廚房。
「辛苦了,布列依斯先生。」
一進門就是布勞親切的問候,讓他不禁放下心中的大石。
今晨,布列依斯比起過往還要來的早起來,眼看時間正早,考慮是否該繼續休息時,心中卻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促使他下床去查看,一換好衣服到了一樓,注意到廚房傳來了奇怪的聲響,嘗試著敲門時,裡頭竟突然變得鴉雀無聲,生感奇怪的他一開門,發現了廚房的後門敞開,髒亂無比的料理台,就連地板也無法倖免。
「這本來應該是我們的職責,真的很謝謝你。」
布勞把用熱水溫好的馬克杯與茶壺放好,帶點歉意地說。布列依斯則是搖搖頭要他不要在意。
「不,我本來就喜歡打掃……而且維持乾淨人人有責。」
他無意間加強了後半句話的語調。
剛才在前往廚房外的置物櫃拿取掃具時正巧碰上了布勞,於是兩人就一起整理了廚房,回復應有的狀態。
在打掃告一段落,正要收拾工具時,布勞提議泡杯茶請他喝,順便休息會兒,覺得有點疲憊的布列依斯很快地便對這個提案表示同意。
「大概還要再五分鐘,請稍待片刻。」
「沒關係,你慢慢來。」
布列依斯看著布勞從櫃子裡仔細地挑選茶葉,覺得能有機會喝到茶就很感謝了。
──但到底是誰,在太陽幾乎還沒升起時來廚房搗亂?
會弄亂屋子的人絕對不可以放置不管,他非常想找出來教導清潔的重要性,但既然布勞已經知情,那侍者那邊應該會處理好,或許他就暫時看看狀況吧。
不過,從那些「殘骸」來推測,該不會那位使用者其實是在──
在他想到某些可能性時,無意間望向了料理台前的侍者。
布勞正將茶葉放進茶壺,然後動作熟練地拿起一旁的熱水倒進去,熱氣跟著冒出來,不到片刻,已經可以隱約聞到紅茶的香氣。
這個侍者喜歡紅茶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實際上確實也有人會拜託他泡紅茶請大家喝,不過,事實上這個人實在是太忙碌了,以至於很少有機會可以找到他空閒的時刻。
但布列依斯倒也能理解布勞那麼喜歡工作的心情,大概就跟看到髒亂就想去清掃的他一樣吧。
然而,打掃就算是他的興趣,想到一大清早還要處理這件事,仍讓他嘆了口氣。
看向牆上的時鐘,尚是清晨時刻。坐下來休息放鬆後,開始感到了些許的睡意。
畢竟本來就比以往早起了,現在會想睡也是無可避免的事,突然對下床前來打掃感到有些後悔,而且等等還有任務,如果能做點讓腦袋清醒的活動就好了,比方說……打掃……不行不能再消耗體力,還是早餐時多攝取點營養好了。
這時布勞搖晃茶壺,轉了圈,再將紅茶倒進馬克杯裡。
「那個動作有什麼意義嗎?」
只有一人在看的情況下,沒有必要展現多餘的花招,所以這個動作應該是有其意涵的。
「這個嗎。」布勞沒有回頭,用很愉快的口氣回答他,「將茶壺轉一圈比較能讓裡頭的濃度分配均勻喔。」
「原來如此。」意外上到了一課。
「好了,請用。」
盛滿紅褐色的液體的馬克杯端到了布列依斯的面前。
濃郁的香氣傳來。布列依斯拿起杯子,這才注意到,因為出門時只穿了簡單的衣物,加上剛才使用抹布接觸水,而使得雙手冰冷,他忍不住兩手捧起溫暖的馬克杯,小心不被燙傷,感受上頭的溫度。
方才注意力一直放在別的事物上,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感到有點冷。能夠喝熱茶算是正好。
不過,因為剛才整理被弄亂的料理台時也清洗過了弄髒的茶杯,布列依斯以為,布勞會選用馬克杯來裝是為了不使清洗好的杯子又要再洗一遍,可是現在發現,因為一般使用的茶杯底部較淺,馬克杯才能用兩手包圍住取暖,這是他的用意嗎?若是,真的很用心。
布列依斯拿起馬克杯觀察了下後,才喝下。
「……很好喝,紅茶的香氣很濃,但不會太甜,殘留在口中的澀味也很恰當。」
仔細品嘗,並很認真地說出了感想。他認為對食物或飲品的製作者來說,能夠完整地表達心得就是最好的報酬。
「謝謝讚美,幸好合你的胃口。」
「茶葉跟以前的不一樣嗎?」
「考量到要讓布列依斯先生提起精神,這次選的茶葉比較細緻,味道會稍濃。」
所以剛才在櫃子前挑選了段時間,布列依斯再次看向顏色深沉的茶面,露出了微笑。
「謝謝你的著想。」
這是為了他泡的紅茶,想到這點,有股暖意從心底升起。
布勞也回以微笑,然後緊接著把茶壺放到桌上。
「那麼,這些全都請布列依斯先生喝,算是感謝你的幫忙。」
「……等等,全部?」一聽到意料外的話語,布列依斯皺起眉來,「布勞,你不喝嗎?」
「不好意思,我接下來還有工作要忙,先失陪了。」
似乎是真的有事要忙,布勞沒有多說一句話,保持著笑容向他點頭行禮後,迅速地離開廚房,將門關上。
事情來的太突然,布列依斯只能坐在原地目送那位侍者離開。
或許剛才的打掃工作耽誤了他接下來的行程,注意到這點,讓布列依斯有點懊悔不該接受他的協助。
距離早餐時間還有兩小時左右,侍者一定有什麼要忙的吧。過去,他只在分配打掃工作時短暫介入了侍者們的討論,實際上的流程安排並不是很清楚。
然後,他這才注意到,只剩他一人的廚房空氣中有點涼意。
現在已是入冬的季節了,窗外凝結的霜隨著太陽的照射已經逐漸融化。
紅茶的熱氣彷彿反映出了微涼的氣溫,布列依斯又喝下一口。
「真溫暖。」
溫醇的口感,不會太膩,微澀的味道十分醒腦。
已經不會想睡了,茶壺裡留下的紅茶對他而言似乎過多,但又不能放到涼掉,這樣實在太浪費……分給外面大廳已經醒了的人們吧。
喝了紅茶逐漸放鬆下來,不知怎的,他覺得剛才應該拉住布勞,說服他留下來才對。兩個人一起喝茶,等到休息會兒後再回到崗位上。
或許是因為,身旁有人在的話會更加溫暖吧。
這時,廚房的門再次開啟。以為是布勞回來的布列依斯卻看到了令他意外的身影。
※
一大清早,傑多便纏著在路上剛好碰到的布勞泡紅茶給他喝。
「你以後就會知道泡茶給我喝是理所當然的!這是酬勞!」
說著這般令人摸不著頭緒的發言,表示詳情是秘密的他最終還是靠著死纏爛打之力說服布勞泡茶給他喝。
「傑多先生為何要那麼早起呢?」
布勞看起來並不是特別在意被強烈要求泡茶,很愜意地準備茶具,把所需物品都放置到了料理台上。
「我可是在太陽還沒升起時就起來了呢!不過原因也是秘密,跟我剛才說的有關。」
傑多說一直待著不動實在太冷了,並不打算好好坐著等茶泡好,在廚房裡不斷來回踱步。
他一回兒打開儲藏櫃偷看,又一回兒拉開冰箱翻找裡面的食物。
「布勞,早餐是什麼?」他拿出一包火腿片,然後又放回去。
「我不是準備早餐的人員,並不知道……倒是知道有人偷吃的話我可能就要收手不泡紅茶了喔?」
傑多心頭一驚,明明一直專注在準備泡茶,完全沒看向這邊,布勞是怎麼知道他在物色可以果腹的食物的?沒辦法,他只好聳聳肩把冰箱關起來。
回到椅子上,不擅等待的他又走到布勞旁邊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布勞似乎很習慣被注意了,並沒有任何不好意思或是拒絕的反應,還是很自然地進行下一個動作。
傑多想起,好像沒仔細看過他怎麼泡紅茶的,明明去打擾茶會吃點心時也順便喝了好幾次紅茶。這麼一看,動作真的既流利又專業,雖然他不是很懂,感覺就是很厲害。
「話說,傑多先生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嗎?比方說甜一點之類的?」
「不用……等等,還是特別一點好了,不要單純的紅茶。」
傑多突然臉色一變,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又趕緊補充。
「啊,我的意思不是說你泡的紅茶不好喔!就是……那個……」
「也跟那個秘密有關?」
「對對!就是那麼回事!」傑多對不用揭穿秘密這件事鬆了口氣,有點感謝布勞替他說話,然後再附加說明了一句,「你以後真的就會知道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
布勞微微笑著,接著從架子上拿下一個罐子。
「蜂蜜?」
「對,傑多先生不是說想喝特別一點的嗎?」
回到桌前的傑多在布勞把茶杯端上後,立刻接過手喝下一口。
「果然還是布勞你泡的茶好喝啊……」
「謝謝誇獎,這樣搭配如何?」
「超棒的,很甜。」
傑多實在懶得用什麼艱澀的用語,就這麼直接說出想法。
他直接一口氣喝完杯中的液體,然後把杯子放回桌上呼了一口氣。
「啊啊,舒服多了。」
感到很滿足的他往後攤在椅背上,覺得獲得了治癒,而且感到全身都溫暖起來,這才是好喝的紅茶啊,他想。而布勞還在仔細端詳手中的紅茶,並小心地喝了一口,看來是在研究味道如何。
他默默盯著對方,反正好喝就好了啊,不需要觀察那麼久吧。不過,布勞對於紅茶的研究精神真的很厲害,這次加了蜂蜜的新口味以後應該可以再喝到了。
這樣也好。
除了工作外有著能全心投入的事物還不錯。傑多想。
突然間,或許是紅茶的溫暖,讓他注意到低溫,又開始感到有點冷,趕緊再拿起茶壺替自己倒了杯茶。
已經是這種季節了嗎?他不怎麼喜歡寒冷的天氣,但是,盯著冒出熱氣的紅茶,覺得那樣的厭惡感就降低了些。這樣的清晨喝熱茶還不錯嘛。
「話說布勞,你比較喜歡什麼時候喝紅茶啊?」
「什麼時候……?」布勞似乎是沒想過這個問題,放下茶杯很認真地思考,「或許,像這樣的清晨也不錯。」
「是嗎?」
「是的,大多數人還沒有起來,一片安靜,宅邸裡還是充滿著涼意的時候。」
「配上一杯溫暖的紅茶,跟我想的差不多嘛。」
傑多很認同地點頭,然後逕自又倒了第三杯茶在自己杯裡。
想到這時候外面的植物都結霜了吧,能夠喝好喝的熱茶溫暖身心真是一大享受。
──不過,結霜啊……
「感覺跟霜很像呢。」
「霜?」
傑多又喝了一大口茶,接著說。
「凌晨的時候不是會結霜嗎?人在凌晨剛起來時也是會很冷的,就跟結霜一樣。」
「原來如此,或許真是這樣呢。」
覺得這個比喻很特別,布勞笑了笑。
但看到對方的反應,傑多忽然覺得,自己似乎講了很不好意思的話,但他在急忙想扯開話題前,卻又意識到了什麼。
「所以,『這時候』喝熱紅茶真的很不錯。」
他喃喃自語地說,接著,在心底暗自決定好了一件事情,對自己的判斷感到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總之,謝啦。很好喝。」
他們聊了幾句後,注意到茶壺已經空了的傑多,用這句話作為結尾。
「不客氣,能得到稱讚是我的榮幸。」
布勞一邊微笑著一邊起身開始收拾茶具。
而傑多默默看著他把桌上的東西都收走,有點留戀起剛才紅茶的溫暖。
看看時鐘,還沒到早餐時間,等等再回去睡的話,大概會起不來吃早餐,可是又不想一個人在寒冷的宅邸裡漫無目的的散步……
這時,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了放著幾塊餅乾的小盤子。
布勞把盤子放到桌上,面帶笑容地解釋。
「傑多先生,這是昨天晚上剩下的餅乾,我包好之後放在冰箱裡的……紅茶之後,來點甜點正好。」
傑多愣愣地看著這幾塊餅乾,不知道布勞是不是看穿他的意思,還不想要離開,所以才……
「抱歉,是不是太擅作主張了?還是傑多先生不喜歡吃過夜的食物?需要加熱嗎?」
「沒有不用了!沒這回事!我當然要吃!」
面對布勞面帶擔憂的神情,他趕緊否認並馬上拿走一塊放到嘴裡。
──說來也不可思議,明明是冷的,這餅乾吃起來真暖和。
※
「總之,雖然詳情無法告知,但拜託你了。」
前一晚,梅倫和路德再三提醒布勞,今天清晨一定要獨自前往廚房。
對這個突發的工作,除了地點與時間外,目的還有內容完全保密,雖然這狀況實在是非常詭異,儘管如此,畢竟是兩人同時拜託他的,布勞還是守約,在約好的時間來到了廚房門前。
因為工作,他本來就習慣早起,所以精神狀況沒有任何問題,只是對於門後的事情毫無掌握,擔心接下來面對的不知道會是什麼驚天動魄的情況。
深吸口氣,他敲了敲門。幾秒後,裡面傳來了聲音。
「布勞,可以進來了。」
這個聲音是聖女之子的,覺得更加疑惑的布勞握住門把推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桌上已經擺好的茶具,還有一陣紅茶香。
「大小姐,這是?」
他一時無法理解是怎麼回事,只見梅倫和路德站在聖女之子背後,都面露微笑。
「大小姐,就請說明吧,加油。」
路德像是要鼓勵般,輕輕拍了聖女之子的肩膀,梅倫則是投給布勞一個「就先聽聽吧」的眼神。
而備受注目的嬌小人偶,慢慢走到布勞面前,看來一時有點不知如何開口。
「布勞,那個,我想謝謝你。」
深呼吸後,聖女之子無機質的臉蛋,對著布勞綻放笑容。
「我想謝謝你,一直幫助我那麼多,為了我還有這個宅邸做了那麼多事情,我也想替你做點什麼,又知道你喜歡紅茶,所以想給你驚喜……我自己泡了紅茶。」她說出一長串話之後,將手指向桌子上的茶具,茶杯正冒著熱煙。
「大小姐可是練習了很久喔?為了不被你發現常常在一大早就來廚房了,還把廚房弄亂呢。」
「還為了試驗成品,把紅茶餵給土星貓喝,害土星貓逃跑。」
無視大小姐感到不好意思而抗議,路德和梅倫在一旁補充。
「這個,對不起,確實造成了很多麻煩,因為不想被發現。」一想到過去的事情,她有點歉疚的低下頭,但又隨即露出笑容,「可是,布列依斯告訴我方向,還有傑多也幫我試喝,他們都幫了我很多,我保證紅茶好喝!所以布勞──」
聖女之子的話語頓時打住。
因為她看到了眼前難以置信的景象。
「布勞……?有哪裡會痛嗎?」
聽到這句話,布勞才回過神來,察覺到臉上濕濕的。
──原來自動人偶也會流眼淚啊。
他漠然的浮出這個想法,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覺得有股抽象的溫暖在內心形成,應該是這股不知如何形容的溫暖,觸發了他的感情,眼淚才會掉下來吧。
「對、對不起!布勞,我是不是做了讓你困擾的事情?」
聖女之子手忙腳亂,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
對此,布勞拭去淚水後,面帶微笑的摸了摸大小姐的頭。
「不是這樣的喔,我很高興。」
他注意到一旁的梅倫和路德相視而笑。但大小姐依舊很慌張的模樣。
「可、可是,那為什麼會哭?」
面對這個疑問,布勞想了想,他完全沒有意料到大小姐會為他做了這件事。
對他而言,他從來不要求回報,不論是照顧大小姐、工作,還是幫別人泡茶,所有的事情本來就是自己該做的,所以,回禮或是酬勞什麼的根本就不需要。
但是,大小姐為他泡了茶。為了他。
想到這邊,那股溫暖又再次浮現。
在這樣的冬季,這個不可思議的溫度,原來自動人偶也可以感受的到。
紅茶的溫和香氣傳來,面對仍然面露不安的聖女之子,布勞微笑著這麼回答她:「大小姐,受到太陽照射的霜,是會融化的喔。」
完
想對布勞說的話:
布勞生日快樂!
......聽好了!
我總有一天會用冥印把你帶回家的,你給我泡好紅茶等著啊!!!
......聽好了!
我總有一天會用冥印把你帶回家的,你給我泡好紅茶等著啊!!!